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ふ       めい
不明​

圖:彥涼 / 文:鹽烤蝦


我啊,小時候的夢想是做個稻草人——做個活物都敬而遠之的存在。

 

我受夠了人們在我面前死去的瞬間,如果能變成他們都願意靠近的樣貌,那生活會是多麼的輕鬆。

一陣陣熱浪迎面襲來,汽油味和刺鼻的燒焦味侵襲著鼻腔,嚴司睜開雙眼,映入眼簾並非熟悉的法醫辦公室,而是如同夢魘的的場景。

不遠處的戲台被熊熊鬼火燒得劈裡啪啦響,冷色掉的火光讓周圍顯得格外陰森。

 

眼前一個個燒得面目全非,焦黑的四肢在高溫下逐漸蜷縮扭曲的鬼影,痛不欲生的哀嚎著。嚴司冷冷的看著二十個鬼影用生命最終的樣貌,團團圍住當年誰也沒救下的他。

 

「好痛啊啊啊——」「啊!!!不要啊啊!!!」「救⋯⋯救救我⋯⋯」「我不想死⋯⋯」

 

「我就是救不了人,現在才不看活人啊」深深嘆氣,嚴司無奈的回答。

 

瀕死之人淒厲的哭喊,燒焦的肉味和臨終痛苦掙扎的樣貌,這些深深烙印在腦中的回憶他都不曾忘記,但都已經十七年了,他的夢境不能饒了他嗎?

 

忽然間銅鑼聲劃破詭譎,鬼火消失的無影無蹤。皎潔的月光照亮了破敗的戲台,林間傳來夏夜的蟬鳴和夜來花香,一切寧靜的彷彿先前地獄般的場景從未存在。

 

「差不多可以醒來了嗎?我想舒服的睡個回籠覺啊。」嚴司無聊的打著呵欠,想著惡夢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時,眼角餘光發現了鬼魂們正默默地朝破敗的戲台靠近。

 

嚴司撥開比人還高的野草,艱難的跟在後面。鋒利的野草劃傷他的手,尖銳的疼痛讓他意識到這並非一場夢。「哦——原來不是夢啊,我竟然來了趟免費的不科學之旅,如果玖深小弟也在場那就太有趣了。」

「看戲囉——」夜晚的鬼戲拉開序幕。

坐在爛得像下一秒就會崩塌的褪色塑膠椅上,嚴司和亂葬崗的黑影們一起欣賞戲班生前的最後一齣戲。

沾滿灰塵的斑駁戲偶在台上活靈活現的舞動,正當它往上一躍時,操偶師的手臂也露出來了。嚴司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,毫不猶豫的站起來往後台衝去。

 

—— 那是屬於活人的色彩。

 

不該出現在這的虞因竟然在後台,眼神空洞的操弄著手中的戲偶。

 

嚴司不由分說直接把人往戲台外拽,見對方尚未回神,便用力的捏了虞因的臉。

 

「⋯⋯嚴大哥?這裡是哪?嘶—— 好痛!」摸著被捏的通紅的雙頰,終於回過神的虞因困惑的研究著周遭。焦黑的戲台,散落一地的戲偶,以及二十雙猙獰的目光,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。

 

「嘿,被圍毆的同學,還是要叫被附身的同學,好久不見呀。你猜猜看我們在哪啊——」

 

「!這裡是阿關他們失蹤前來過的廢棄戲台!完了,我們又莫名其妙被離開台中。回去要被二爸揍了⋯⋯」擁有虞夏鐵拳洗禮無限兌換券的虞因,說著不禁打了個冷顫。

 

「我們可不只地點被轉移,你看。」嚴司指著地上的十幾道新鮮的自行車輪胎印,「我們很可能穿越回你朋友們失蹤的那幾天。阿飄只抓我們兩個沒有意義的,要就得來個團滅讓他們可以集體轉生啊。」

 

看著意外的還能用的手機上,顯示眾人消失的日子。虞因臉色一沉,丟下一句要去民宿看來不來得及保護朋友們不消失,便快速的朝民宿跑去。

 

看著捲髮青年越來越小的身影,嚴司開始喃喃自語,「嘖,大學生失蹤時我沒下來,現在我卻還是到了現場,這些阿飄真的這麼想要我的靈魂嗎?醫療糾紛可不是這樣處理的欸。」他在戲台外來回踱步,隨時提防著鬼魂的動作。

 

聽到嚴司的話,鬼魂們突然憤怒地拉近距離,濃重的腐肉味讓身為法醫的他都感受到強烈的嘔吐感。「破碎的⋯⋯」「靈魂⋯⋯」「我們⋯⋯」「不要!!!」說完便化作一陣強風消失了。

 

「不是來當替死鬼的啊,算了,這次就當久違的來掃墓吧。」

生於醫生世家的嚴司,從小就在醫院觀摩著大人們救助病人,而急診室更是讓他體會到了人生的無常。

 

車禍中多處開放性骨折,滿身是血不斷哀嚎的大學生;突然胸口悶痛,呼吸困難的和藹老爺爺;熱水器燃燒不全,一氧化碳中毒的一家。當努力急救的醫護們對坐立難安的家屬宣告愛人不治時,他們絕望的表情和撕心裂肺的哭聲,年幼的嚴司也悲傷不已。他不能理解,為什麼那些人活不下來,他希望當人人都救得活的醫生啊!生離死別太痛苦了。

 

悲傷的情緒日復一日折磨著小小司,他也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,不願和身邊的人太過親近,深怕得親身體會失去親友的痛苦。

 

而十七年前那場惡火不僅帶走了二十條無辜的性命,也將那個天真,背負著傷痛跟陰影的他,燒得一點都不剩。輪到他自己救人,他才發現原來生命是如此脆弱的,即便盡力了也並非每個人都救得活。

 

長髮青年在戲台燒焦的牆堵放了二十束周圍採集的鮮花,又拿著最後一束在田野間散步。這些年來,他尚未安葬過去的自己,因此這次想找個平靜的地方,讓痛苦的過往安息。

 

嚴司在一棵老榕樹前止住腳步。這棵樹靜靜的見證了幾百年來的興衰,看著異鄉人離鄉背井前來開墾,無名的逝者的埋沒,也看著絕望的男孩在大火中蛻變。老榕樹下寧靜的小天地,正適合作為小小司形式上的長眠之地。

 

但嚴司訝異的發現一個樹下一個熟悉的身影,正將臉埋進膝蓋,默默的哭泣。沒想到十二歲的自己竟成為幽靈,繼續在這片土地遊蕩。

 

「小朋友大半夜還在外面,不怕被野狗吃掉啊?」

 

「大叔你是誰?」抹去淚水,男孩困惑的抬頭,他已經好久沒被關心了,不論是還有實體的過去還是現在地縛靈般的存在。

 

「誰,誰跟你大叔了,大哥哥我才二十九歲欸。我是捨棄你的人,而你是過去的我。」

 

「活這麼久,你真的是我嗎?」「你來找我幹嘛?」

 

「在這裡遊蕩這麼多年也累了吧,想不想擺脫這塊束縛著我們的土地呢?」青年在男孩身邊坐了下來,準備好好的聊聊天,讓自己死去的一部分,能對過往全然的釋懷並安息。

 

清晨的曙光照在徹夜長談的兩人身上,男孩的身影開始越來越透明,「太陽出來了,我又要暫時消失了,大叔謝謝你,這是第一次有人真心的跟我說話。」

 

摸著男孩的柔軟的黑髮,嚴司翻了不知道第幾個白眼,「沒禮貌,就說是大哥哥了。我沒想到竟然會跟十二歲的臭小鬼這麼認真說話啊。」

 

「吶,我們這樣算是在自言自語嗎?」

 

「你又在說什麼奇怪的東西。唉,我在這個時空應該也沒剩多少時間了,我們一起走吧。」 嚴司牽著過去的自己,一同從這塊土地消失。

 

當嚴司在緬懷過往時,虞因正往記憶中民宿的位置奮力奔跑。

 

「阿關,李臨玥,你們拜託別給我亂跑啊,民宿的燈如果不是亮的我會揍人喔。」即使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虞因還是擔憂的咒罵著。

 

熟悉的民宿此刻一片漆黑,毫無生機,如同廢墟般詭譎而寧靜,來晚了的虞因心情沉入了谷底。

 

民宿敞開的大門裡是無盡的黑暗和恐懼,背脊發涼的虞因戴上護身符,打開手機的手電筒,小心翼翼的走進民宿。

濃濃的鐵鏽味在進屋後越來越濃,他順著微弱的光束,檢視起這個可怕的建築。在燈光掃到血跡斑斑的拉門時,虞因終於找到倒在門口的李臨玥。

 

「李臨玥!醒醒啊!」

 

用力的搖晃友人,見她依然昏迷不醒,深怕面具男突襲的虞因果斷的抱起她,衝出建築。

 

跑到前院虞因遇到了預想不到的危機 ——「靠!戲台的阿飄為什麼突然出現啦!如果不是要把我的朋友們還回來就快滾!」

 

雖然他惡狠狠的瞪著怨靈,心中的不安卻如同漣漪般擴散。當年燒死了二十個人,而他十八個朋友們已經消失了,那他們兩個絕對不能在這裡送頭!

 

跪在地上,虞因緊緊的抱住了李臨玥,努力用身體護住她。

 

怨靈們衝上前抓住虞因,卻沒辦法把他帶走,這讓怨靈們更加憤怒和猖狂,祂們奮力的抓著虞因的手和背想把人帶走。

 

怨靈們銳利的指甲深深的陷進肉裡,他越是掙扎,怨靈們的力道越是強大。指甲刮破了衣服和皮膚,留下一道道見血的抓痕。

 

被抓傷的虞因吃痛的叫出聲,但抱著李臨玥的手卻從未鬆開。他惡狠狠的瞪著怨靈,對怨靈一字一句的闡明,「我不管袮們有什麼理由,都別想帶走我的朋友!」

 

「回來,快回來,你們的歸宿在這裡。」無視虞因的話語,怨靈們不斷的在他耳邊重複著這句話,抓著他的手也越來越多雙。既然有膽造訪祂們的戲台,那就要做好當替死鬼的準備。

 

「最好會因為變成阿飄就聽不懂人話!就叫你們滾蛋了,小心我找師父驅鬼喔!」忍無可忍的虞因大吼。

 

難得有二十個愚蠢的年輕人送上門,但面前這個卷毛卻不肯投降,阻撓他們投胎的計畫。火大的怨靈狠狠掐住虞因的脖子威脅他,「還差兩個人⋯⋯差兩個⋯⋯納命來⋯⋯」

 

灼燒的傷口,耳邊的呢喃勸誘跟逐漸無法吸取氧氣的窒息感讓虞因感到恐慌,理智一點一滴的消失,他好想鬆手,任由怨靈宰割。但為了守護一直以為理所當然的日常,他還不能放棄。

 

不知道過了多久,天色逐漸明亮,那群怨靈在第一束曙光的照射下消失了。

 

聽到不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聲音,虞因鬆了一口氣,一想到危機終於解除,疼痛和疲倦讓虞因直接昏了過去。

 

按掉鬧鐘,虞因想著昨晚的惡夢,迷迷糊糊的前往浴室洗臉。

 

看到鏡子中脖子跟手臂佈滿了指痕的自己,他徹底傻眼了,難道那不只是一場夢?!

夜深人靜之時,一個小套房內傳出淒慘的男性哭喊聲。在夢中被二十個面目猙獰的阿飄包圍的玖深被驚醒,本想跳起來逃跑的他,竟然被棉被絆倒,狠狠摔在地上。

被騷動驚醒的玖深媽,剩餘的夜晚盡力的哄著自己哭哭啼啼的成年兒子。

​—END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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